《歆烛映秋影》代序

  什么是成长的真正面目?

  过于年少的孩子可能还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,而大人们却也往往忘记了自己曾经的回答。又有谁,能比十八岁的歆秋更准确具体地给出一份详实的答卷呢?所谓成长,如果我不得不给出定义,那么可以说,是从相对无知走向相对全知的路途中,那一段相对限知的过程。

  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,是我第三遍逐字逐句地细读《歆烛映秋影》这部小说。从2016年的那些娱乐性的文字,到2020年这部沉甸甸的小说,歆秋兄每一次作修订,大体上不外乎情节的略增略减、语言的润色修饰,然一读再读,小说中的那个“歆秋”,其初心不改。也许执笔的歆秋曾再三叹惋,现实中的自己与小说中“歆秋”性格的日渐疏离,但,这并不能代表什么。毕竟,成长,不经意的风雨一场,也许便会使你的小舟调转方向。难能可贵的,是小说中“歆秋”永恒的十四岁。十四岁的歆秋当年写下十四岁的“歆秋”,即便是纯属虚构的故事,也离不开当年自己的影子。文字写下了,歆秋长大了,影子,却永远地刻下了。

  那个影子里的“歆秋”,是怎样的一个人呢?十四岁,正是从童年期走向成年期的一个重要节点。这些年月里,他的视野飞速地扩大,逐渐从那个纯真无暇的乌托邦里走出来,走向社会。他的各种经历,眼见的善与恶,呈指数型增长。他开始思考,他开始爱恨,他开始形成自己独立的人格和价值判断。“是转眼过去的日子,也是充满遐想的日子;是单纯的日子,也是多变的日子。”然而毕竟,他的眼界是初开的,他的思考是不成熟的,他的爱恨是冲动的;他会侠义地为哪怕一点点不公而打抱不平,会口无遮拦地说出自己认为正义的话语,会无所顾忌地把一个喜欢的女孩作为自己全部的心理支柱,为了她一句短小温暖的问候而欣喜若狂。这一切成立的前提,正是作为一个成长之中的少年的限知:他从无到有地了解到了这个社会的部分,然而并不是全部,致使他只能基于对自己所见这部分的理解而作出相应的反馈。“星火花零月冷光,少年执手愿疏狂”,所谓少年之狂,恰恰来源于此。

  小说中的“歆秋”与“烛影”的缘分,起源于纯真的童年。少年歆秋不止一次地回顾童年时那些缥缈的光阴故事,为了追逐唯一的那个可以与他共同解锁这些故事的女孩。然而歆秋不曾问:“长大以后呢?”

  是啊,长大以后呢?小时候的孩子们多么殷切地期盼着长大,等到真正站在十八岁的路口的人,却无一例外地不舍自己的童年。成长是一段有去无回的单行道,人生更是如此。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不能再挽回,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能再相会,有些阴翳一旦目睹就不能再忘却。从上次翻开《歆烛映秋影》,到今天,半年多的时间,我经历了太多太多。我渐渐地发现,所谓长大,不过是戴上墨镜去看五彩缤纷的花朵,不过是戴上降噪耳机去听树上鸟儿的歌唱,不过是隔着手套去抚摸情人的脸颊。表面上,是我们变得更加沉着稳重、处变不惊,而事实上,却是我们的心被不断钝化、磨去棱角的过程。这是约定俗成的必然,也是无可奈何的悲剧——天给我一双眼叫我不能不看;天给我一双耳朵叫我不能不听;天给我两条腿叫我不能不在人海浮沉中行走!但我看到了,我听到了,我走过了,那些黑暗,那些欺凌,那些自私的暗影,必然我的心就要无可挽回地老去么?小说中的歆秋有一段永远爱不完的情,是属于他的幸运;现实生活中,感情也往往会有走到终结的那一天,到那一天,必然我就要被埋葬在天塌下来的废墟中么?必然我就要见证着最后那一点纯白的雪化成一滩污水么?何必呢!

  岁月强加我以全知,但我可以选择永远做一个限知的人;我看到,我听到,我走过,在社会需要我的笔的时候,我去批判;不需要的时候,我把这些埋在心底,锁在匣中,我重新沉静下来,我重拾起十四岁的那颗青春洋溢的心,怀着热爱去看五彩缤纷的花朵,去听树上鸟儿的歌唱,去抚摸着情人的脸颊,告诉她:

  青春不会不请自来,青春的到来源于每个人天性的召唤;青春也不会不辞而别,青春的离逝源于每个人内心的驱逐。成长不会扼杀青春,十八岁或者二十五岁并不能代表青春的终结,只要心中留存有那一份限知的念想,用少年的心去体知世界万物,那么,青春将不会再是一段回不去的记忆,而是一段能够延续到永恒的时光——青春不老!

  今日是歆秋兄的十八岁生日。雨夜不才,有当年以烛影口吻为歆秋所作七绝一首,谨附于下:

碧梧金雀溅春江,曲径深林落海棠。
一梦四年重聚此,比肩仍是少年郎。

  二〇二〇年一月十五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