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时我小心地以一种新的视角来审视曾经的人际关系。我曾经对个中坎坷习以为常,采取压抑和无视的方式来避免更多的内耗,直到我发现我可以解构基于二元性别的叙事,使这些难题被解开。这个话题可能比较宏大,并时隐时现地贯穿接下来几章的叙事。

  我在前文提到了《笑猫日记》和邓丽君的歌曲,它们在“爱情”这方面给予我启蒙。什么是爱情?如果剖开认知的过程,那么是先有这个能指(语汇)进入了我的词库,然后我通过读到和听到的文字中的描写去概括和提炼它的图式。我提取到的元素包括:异性(彼时还没有指派性别和性别认同的概念,暂且先笼统称呼。下文中如若性别的概念发生变化,我会特别指出)、“我喜欢你”“我爱你”这样的表达、互相关心、亲密、互为彼此的唯一、结成家庭。其中,对于亲密的理解主要体现在牵手、拥抱等肢体接触,对于性的理解在彼时是较少的。还记得《笑猫日记》中有一张笑猫和虎皮猫相拥的插图,当时乍见便令我内心久久不能平息,不擅长绘画的我将书页和手工纸叠在一起,透过灯影,将这幅画用铅笔小心翼翼地描摹了下来。

  在最近的一次家庭谈话中,父亲认可了那些年我的孤独。在不当的耿直得罪了班级里许多同学之后,我一度向爱情展开探索,希望在敞开心扉的对话后能够有异性来接纳我、拥抱我,但许多时候被证明是徒劳。我的骨子里大概是有一些慕强的,最早浅浅地喜欢过班上的大队委,因为其不仅成绩和我不相上下,而且处理人际关系十分娴熟,几乎没有得罪过人。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喜欢的是当时的班长,富有感染力的笑容是班长的标志,总是能给我一种鼓舞人心的力量。关于我是如何喜欢上班长的,有一个小故事,我已经无从考证真伪,但从小到大我都是这么叙述的:

  大约是三年级时候的某一天,我和几个同学在楼道里玩耍,由于太过吵闹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罚站。班主任是语文老师,她利用自己作为语文老师的职务便利,将我已经出分的语文试卷拿去,在某道主观题上额外扣了我一分,使我失去了那个学期免考的资格。后来我在班级里通过哭泣来抗议,班主任老师对着全班同学说不要来管我。午休的时候我独自躲到蘑菇亭花园去,却意外地得到了班长的安慰。班长独自来找到了我,为我擦干泪水,鼓励我。我在被遗弃的边缘被救了下来。

  班长应当不止安慰过我一次,每次都是在班主任把我推向深渊之时。在最近的家庭谈话中父亲也认可了这一点,他评价这位老师为“要面子”“爱显摆”,我说她对自己权力的滥用给我带来了非常大的伤害,陷我于无助的境地。我们也都记得在家里门口的墙上被彼时的我用水笔写下“我讨厌XXX”(小学班主任名字),这六个字至今还原封不动地保留着。但我同时也向父亲指出,彼时的我在受到这样的伤害时,家庭并没有给予我足够的支持和保护,而当我在走投无路下向同学索取过多的情感和安全感时,往往不仅不如自己的意,还给同学带去了额外的困扰。

  困扰发生在我屡次给班长写情书的时候。班长自觉没有能力处理和回复这些书信,便把书信暗暗地转交给了班主任,班主任甚至以班长的口吻、让班长执笔给我回信了,一开始并没有明确地拒绝我,而是如同其一以贯之的风格给我安慰和鼓舞。我被蒙在鼓里。

  有一天数学课,课堂纪律不佳。数学老师提醒大家无果,勒令班长起立罚站,并且号称要扣班长的星。我一时冲动猛拍桌子,起身质问老师:“又不是班长讲话的,凭什么?”

  气氛一时错愕。那天课后,班主任把我和班长同时叫过去谈话,把所有的真相甩在我面前。我被迫退出,然后又一次被遗弃。

  世间好物不坚牢,彩云易散琉璃脆。我渴望恒久的情感寄托,却总是被迫在泡泡破灭的时候去寻找下一个。所幸在小学的最后一年中,我被“看到”了些许,也得到了一些来自朋友的慰藉。这开始于我创立了一个“彩云飘雪小队”,通过在密码本上互动留言的方式来和小伙伴们进行交流。我拉了一些和我关系还不错的同学加入这里,并共同分享我们的见闻和情感体验。现在大约是我最后一次提到我的小学班主任,我将把我的共情留在这里。有一天班主任发现了这本小密码本,问我能不能看看。我惶恐地把本子递过去,有一种自己做了大逆不道的事的感觉。令我讶异的是她没有责怪我,甚至觉得我们交流的内容非常有趣,她问我:“我可以加入吗?”在得到了我的许可后,她加入了彩云飘雪小队,并在扉页的天空中绘了一朵她的云朵,签下了自己的名字。

  那一瞬间她不再是权力上位者、施暴者,而是一个温柔的大姐姐。在我需要隐藏和忘记创伤的岁月里,我会记得这样的她。